从祠堂回家时已过午夜，窗外暴雨如注。

林铭深靠在沙发上，额头滚烫。

烫伤的手臂一跳一跳地疼，水泡已经渗出血丝。

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，是司徒明月。

“景辰说想喝你煮的牛肉汤。”话筒里传来她淡漠的声音，“现在就送到医院。”

“明月，我发烧……”

“够了。”她语气陡然转冷，“景辰摔倒受惊，现在还在哭，这时候你跟我讲这些？”

从前，这样的语气或许会让他心如刀绞。

但现在，他只觉得麻木。

“好，我去。”他放下电话。

不知是发烧还是烫伤的缘故，厨房的热气让他一阵眩晕。

炉火摇曳间，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晃动，像一个行尸走肉的木偶。

砂锅里的水沸腾翻涌，溅出的热气触到烫伤处，痛得他指尖发麻。

可笑啊，八年来，他连失去清醒的资格都没有。

一个小时后，他端着牛肉汤站在医院门口。

雨还在下，湿冷的风刮在身上，激得他一阵发抖。

“林医生？”护士小跑过来，“您脸色很差，是不是发烧了？”

他摇摇头，径直往电梯走去。

快到病房时，景辰撒娇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：“修叔叔的手都红了，都怪爸爸推我！”

“让我看看。”司徒明月的声线温柔得陌生，“疼不疼？”

“一点小伤而已。”沈修轻声说。

“这么漂亮的手，别留疤才好。我让医生过来……”

林铭深推开门，正对上司徒明月握着沈修手掌细看的画面。

那一小块淡淡的红痕，和他手臂上触目惊心的水泡形成鲜明对比。

奇怪，同样的伤口，怎么会疼得如此不同？

“你把汤放那里就行了。”景辰瞥了他一眼，声音冷冰冰的，“不用在这里碍眼。”

从前听到这样的话，他恨不得跪下来求原谅。

现在却只想笑。

“景辰，跟爸爸回家好不好？”他轻声问。

“不要！”男孩抱紧沈修的胳膊，“修叔叔，你喝这个汤吧，我就是知道你爱喝，所以才让他做的。”

一瞬间，满室寂静。

只有砂锅里的汤还在咕嘟作响，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。

他放下砂锅转身要走，手腕却被司徒明月抓住。

剧痛顺着烫伤处蔓延，几乎让他失声尖叫。

“站住。”她声音低沉，“今晚在祠堂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
窗外一道闪电劈过，映亮了病房里每个人的表情。

“我只是在向老爷子告别。”他扯出一抹笑，“要回家了。”

“最好如此。”她松开他，“好好尽到司徒家女婿的责任，别整天无理取闹。”

女婿。

他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。

多么讽刺的头衔。

“对了，”他淡淡开口，“下周的迪士尼，我就不去了。”

司徒明月愣了一下，欲言又止：“也好，你最近情绪是有些不对，在家好好调整。”

她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：“小修从小跟我一起长大，现在他遭遇这么多不好的事情，我有责任陪在他身边，你别多想。”

“修叔叔，我们去迪士尼玩，我要和你一起坐旋转木马！”景辰欢快的声音打断了沉默。

“好啊，叔叔陪你玩个够。”沈修温柔地说，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得意。

身后传来司徒明月宠溺的笑声：“你们两个啊……”

林铭深看着这一幕，只觉得可笑。

八年了，原来他一直在演一出独角戏。

转身的瞬间，身后响起景辰雀跃的声音：“妈妈，这次去迪士尼，我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了，对不对？”

他脚步一顿，随即径直朝着门外走去。

司徒明月望着他的背影，眉头不自觉地皱起。

以往这种时候，他总会偷偷回头看她，眼里带着祈求。

可今天，他连一个回眸都吝惜。

不知为何，她心里突然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。

仿佛有什么东西，正在悄无声息地溜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