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晚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楼梯。

小腹一阵钝痛，医生说过要静养至少一个月，可昨晚……

她苦涩地摇摇头。

林墨琛从来不在意她的感受，就像不在意那个已经失去的孩子一样。

“要是你妈在就好了。”林夫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。

顾晚苦笑。

母亲在林家做了二十年的保姆，直到去年身体实在撑不住，才不得不提前回了老家。

“晚晚，我在林家这么多年，看得清清楚楚——少爷就是少爷，咱们就是伺候人的命。”

母亲经常这样说，“你要懂事，别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。”

顾晚还记得十岁生日那天，她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削土豆。

林墨琛悄悄塞给她一个纸盒。

“生日快乐。”他笑着说。

打开盒子，是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“晚晚十岁生日快乐”。

那是她人生中第一个生日蛋糕。

可没等她尝一口，母亲就发现了。

“你这是要上天吗？”母亲一把夺过蛋糕，狠狠扇了她一耳光，“一个伺候人的丫头，也配吃少爷送的东西？”

接着是一顿撕心裂肺的毒打。

“三天，三天不许吃饭！”母亲把她关在阁楼的储物间里，“让你长长记性！”

黑暗中，她蜷缩在角落，饿得浑身发抖。

是林墨琛偷偷从餐桌上给她带了面包。

“别怕，”他蹲在她面前，看她狼吞虎咽，替她擦掉嘴角的碎屑，“我会一直对你好的。”

那时候的她，就已经把心全部交给了这个比她大两岁的少爷。

她记得那个夏天的夜晚。

林墨琛从外面喝醉回来，她扶他回房，他却突然把她按在门上。

“晚晚，”他的唇落在她耳边，“我喜欢你好久了……”

她想推开他，可他的力气太大。

那晚，她的哭喊和求饶，都淹没在了夜色里。

可她不怪他。

她的世界本就只有他一个男人。

从小到大，只要他不开心，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。

记得他十六岁那年，因为成绩不好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。

她偷偷溜进他房间，用棉签蘸着药水，一点一点给他擦拭伤口。

他枕在她腿上，眼里含着泪：“等我以后有了权，就带你离开这里，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，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。”

那时候的她，真的相信了这个承诺。

十七岁，他考上军校，临走前在墙角偷偷亲了她。

“等我回来。”他说。

她等了。

守着这份感情，小心翼翼地守了这么多年。

可最终，他还是选择了门当户对的联姻。

为了家族的权势，为了父亲的产业。

母亲说得对。

从始至终，他们都是不同世界的人。

……

林家的活计不能停，尤其是林墨琛的房间，一天都不能落下。

她机械地掸着柜子上的灰尘，突然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从抽屉里滑了出来。

她愣住了——

是那个戒指盒。

那天她在百货大楼门口，远远看见他走进金店。

那会儿她刚从医院出来，手里还攥着那张检查单。

她欣喜的想，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——

他去买戒指，她有了他的孩子。

颤抖的手指拿起盒子，一张诊断单从里面飘落。

妇产科产检报告。

患者：白秀珠。

日期是……

她死死抓住诊断单的边缘，纸张在指尖嶙峋作响。

那一天，她躺在医院冰冷的手术台上。

小腹传来阵阵绞痛，那是她和他的孩子，正一点一点离她而去。

那一天早上，她还满怀希望地告诉他：“墨琛，我怀孕了。”

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，随即冷下来：“晚晚，现在是我争夺家族继承权的关键时期，如果他们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，一切就完了！”

她拼命摇头，眼泪涌出来：“可是……”

“听话。”他抱住她，声音轻柔，“等我继承了家业，就给你一个名分，到时候，我们再要一个……”

她哭着答应了。

因为她信他。

可现在，一切都明白了。

就在她躺在手术台上，疼得几乎昏厥的时候，他正在隔壁的诊室里，陪着白秀珠做产检。

原来，从来就不是时机不对。

只是她的孩子，不配活在这个世上。

只是她顾晚，不配做那个孩子的母亲。

……

“顾晚！”林夫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，“下来帮忙，秀珠来了！”

大客厅里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真皮沙发上。

白秀珠坐在正中央，一身香槟色旗袍裙衬得她愈发高贵。

顾晚虽然不懂什么名牌，但光看那料子的光泽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。

“秀珠这身真漂亮，”林夫人笑着给白秀珠拿过红糖水，“还是你有眼光，这料子真不错。”

“是啊，”白秀珠优雅地抿了一口，“这还是托人从香港带的呢。”

她看了顾晚一眼，抬手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纸袋，“听林阿姨说你在这里帮佣？正好，我新买了双鞋子，帮我试试吧。”

顾晚低着头没动。

林夫人笑着打圆场：“晚晚从小在这里长大，跟自家人一样，秀珠，你们年纪相仿，以后她也能多照顾你。”

言下之意，就是让顾晚知道自己的本分。

“去吧，晚晚。”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
顾晚猛地抬头，看到林墨琛正靠在楼梯口，手里还把玩着那个蓝色戒指盒。

他唇边挂着玩味的笑：“你从小就最会照顾人了。”

顾晚强撑着跪下去，把白秀珠精致的双脚捧在手心。

这个动作她再熟悉不过，小时候没少给林墨琛换鞋。

只是这一次，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。

“小姑娘，”白秀珠皱起眉，“别把水滴到鞋子上，这可是限量款。”

“秀珠，”林墨琛走过来，环住白秀珠的腰，“我们上楼，有东西送给你。”

人未到，笑声已经远远传来。

顾晚还跪在地上，手里捧着那双昂贵的鞋子。

阳光刺眼，却照不进她的心里。

“这戒指太漂亮的，墨琛！”白秀珠的声音从楼上飘下。

“你是有功之臣。”林墨琛宠溺的语气里带着笑意，“现在有了孩子，爷爷更高兴，他老人家一直念叨着要双胞胎，为咱们家开枝散叶。”

白秀珠突然脸色一变：“墨琛……”

“怎么了？是不是太累了？”

她摇摇头，眉头紧锁。

“到底怎么了？”林墨琛立刻把她拥进怀里。

“刚才，”她咬着嘴唇，声音发抖，“我看见顾晚在倒红糖水的时候，好像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……”

林墨琛的脸色瞬间阴沉。

白秀珠突然捂住腹部，痛苦地弯下腰：“啊！好疼……”

“秀珠！”

“我…我好像见红了！”她的脸色煞白。

“别怕！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林墨琛抱着白秀珠从楼上冲下来，目光扫过顾晚，是从未有过的戾气，“王叔！快叫司机！去医院！”

顾晚呆呆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。

窗外，军用吉普呼啸而去，扬起一路烟尘。

顾晚觉得，自己的心已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