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男人看上去是在帮李铁柱说话，话里却有股让人不舒服的意味。

李二狗刚从仓库里跑出来，一屁股坐在塑料凳子上，大声回应：“你这话就不好听了，铁柱挣的都是辛苦钱，无缘无故出这么一遭，怎么可能不心疼！”

李铁柱看李二狗一眼，让他别乱说话，转头看向不远处沉默的李大国。

“村长这是专门带人来帮忙的？”

爱叫的狗不一定咬人，在这种时候，首先要解决的，是故意放狗出来的狗主人。

李大国一直阴沉着脸，被喊了才配合地笑笑：“是啊，你现在是村里的名人，一听说你仓库出事，大家都想来帮忙，我就带大家过来了。”

实际上，他心里只在想事情怎么会这么快被捅破。

在他的计划里，这场火至少要烧两个小时，要把值钱的东西都烧得干干净净。

现在火刚烧起来就被扑灭，连之前抛进去的酒精有没有完全燃烧都不确定。

想到这里，李大国脸色就更难看了。

“村长？你不舒服吗？”

李铁柱一直盯着李大国的脸，看出李大国表情不对劲，他故意大喊一声，把周围一圈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。

李大国深吸一口气，弯下腰重重咳嗽：“咳、咳！我没事，就是抽烟抽多了，肺不太好，被烟味呛得难受，缓口气就行。”

发现大家都在盯着他看，李大国舔舔嘴唇，又看向李铁柱，“比起请客吃饭，大家都更担心仓库的情况。怎么样啊，你让人清点过损失了吗？烧掉多少？”

李铁柱眉毛跳了跳。

他摇头：“没这么快。草药和别的东西不一样，有些被火烤了也还能用，有些又被烟熏到就废了，一眼看过去没办法判断。现在只能简单记录哪些箱子、架子被烧毁，具体数据要等仔细整理才知道。”

李大国张着嘴，好几秒才发出一声啊。

他酝酿好情绪，点头表示理解，先说李铁柱遇到这么些事确实可怜，又说村里人不懂分辨草药好坏，帮不上忙，之后再聊到损失的钱财，他用力叹了一口气。

所有话题到最后，总结成一句：“这么多钱啊……这一场火，可能烧掉了村里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！要是……要是这笔钱是用在村里的建设上，大家的日子肯定会比现在好过……”

人群一片寂静，没人开口说话，但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。

事情和他们无关时，大家只觉得遗憾。一旦钱和他们自身扯上关系，就会有人觉得是自己吃了亏。

说到底，都是嫉妒李铁柱的收成，想要他的钱。

李大国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，他不信只有他一个人眼红。

李铁柱要经营形象，不能开口骂人。

但李二狗不管那么多。

他扯着嗓子大叫：“哎哟——那可不得了了，我头一回知道咱们村长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！”

李大国表情有点僵硬，还没来得及开口，李二狗又笑出来了。

“过段时间我二叔家要杀头猪过年，村长该不会也要去哭丧吧？就说你看到被砍死的猪，就想起你们家李虎？”

“李虎也算你哥！你就这么咒他！”

李大国听见李虎的名字就格外来气，指着李二狗的鼻子怒骂，“没规矩的畜生！谁教你这么说话的！我要让你去祠堂跪着！”

村里的同姓人确实都算亲戚，但发展到现在，大家通常只认本家三代，更远的关系全靠平时互相照顾来维系。

像李大国这种用鼻孔看人的，在李二狗心里不算长辈，最多算仗着年龄欺负人的流氓。

“跪谁？”

李二狗咧嘴一笑，刚要问李虎是不是死了，嘴就被人从后面捂住。

李铁柱挥手让人把李二狗拖走，回头替他说话：“二狗就是性子直，也是救火累着了，说话没经过思考，大家别往心里去。”

有人主动递台阶，李大国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火，他也咳嗽两声，跟着缓和语气：“真不知道那孩子跟谁学的，我说这些不都是为了大家考虑。”

他不想看李铁柱伪善的脸，转身走向仓库，指着里面被烧坏的架子批评。

“平时村里总放广播提醒大家注意防火，仓库就是最容易疏忽的地方！你看看，墙边堆着这么多易燃物，稍微有点火星子就爆了，能不起火吗？”

李大国嘴里念念叨叨，趁机在窗户下面转了一圈，确定那一堆焦炭里看不出酒精痕迹才松口气。

李铁柱盯着李大国的背影，没有说话。

火灾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蔓延开来，他们这些抢救的人都没能发现最初的着火点，李大国是怎么看一眼就知道的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