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腾中，病房外的人越来越多。

沈叔叔和最初的护士姐姐，连带曾经见过我的叔叔阿姨都一股脑涌入病房。

“我的病人需要休息，还希望无关人员都离开。”沈叔叔最先挡在我身边，高声斥责着妈妈和那些看热闹的家属。

大概是这话刺痛了妈妈，她徒然拔高声音讥讽，“林思瑶她是我女儿，我有权利决定她的去处，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让我离开？”

“况且她的手术是我做的，按理说我才是她的主刀医生。”

伴随着她这话落地，我强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崩溃。

我强撑着坐直身体，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，“但是我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护士姐姐，转科室的手续是沈叔叔帮我办的。”

说到这里，我哽咽了下，“您，这个主刀医生外加我的妈妈，那会儿在做什么？”

是在和爸爸一起准备庆祝林软软重见光明吗？

还是在庆贺我这个废物总算有了点利用价值。

“天哪，她竟然是那小姑娘的妈妈。”

“刚刚路过那个VIP病房，我还以为屋里的那个才是她女儿。”

“好像两个都是，一个亲生的，一个收养的。”

“那估计这个是收养的吧。”

门口看热闹的人毫不客气讥讽。

可他们的那些话，都如同无数把利刃，狠狠扎在我心上。

如果有的选，我宁愿是被收养的那一个。

“陈书，你再闹，我不介意将你的所作所为以报告的形式提交上去。”沈叔叔冷下脸，再次下达驱逐的命令。

妈妈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我们身上。

最后她恍惚间想到什么，猛的开口，“沈青山，你该不会想让林思瑶嫁给沈燃吧，我可告诉你，这不可能。”

就在我们被她的突然冒出来的话打的措不及防时，她又继续道，“她现在都瞎了，怎么能配得上燃燃，软软也是学金融的，我看他们更有共同话题吧。”

玲玲姐快步上前捂住我的耳朵，轻声安抚，“瑶瑶别听。”

我被她搂在怀里，清楚听到了沈叔叔的怒吼，“陈书，你给我滚！”

最终妈妈还是被赶出去了。

外面看热闹的人都散了。

玲姐和沈叔叔围在我病床前，贴心的替我整理头发和衣服。

“瑶瑶，外面下过雨，空气很好，姐姐带你出去透透气，好不好？”玲姐给我编了辫子，又替我披上厚厚的毯子。

在沈叔叔的默许下，我坐在轮椅上被玲姐推出病房。

走廊里很安静，没有刚刚那么嘈杂。

因此，尽头那个打电话的声音就更加刺耳。

“你的女儿可了不起，年纪轻轻的就把医院的护士和沈青山迷的团团转，那手段和心机，我都不敢想等她回了家以后会怎么暗中欺负软软。”

“我们俩三观这么正的人，怎么能生出来这么个东西。”

“要我说，干脆让她住到疗养院去，以后都别回家了。”

妈妈的讥讽的声音一字不落的全部落入我的耳朵里。

我的心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攥紧。

呼吸都在这一刻急促。

在玲姐推着我进电梯的前一秒，我清楚听见了听筒那头爸爸的回应，“养了她二十多年我们也不亏欠她什么了，只要她以后不要再瞎闹腾，就让她在家当个透明人吧。”

爸爸比我想象中的心软。

却也更加无情。

他否定了妈妈更合适的解决方式，不是因为血脉亲情，大概是为了最近他要升职的缘故。

一切，都是做给外人看的。

我也不过是被利用的一员。

“瑶瑶，你喜欢小猫吗，姐姐家里有只很可爱的小猫，等你出院，姐姐带过来你帮我照顾几天好不好。”玲姐在电梯里用很小心翼翼的语气试探着。

小猫吗？

我很喜欢，但不敢喜欢。

像我这么失败的人，怎么配拥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呢？

我垂下头，默默摇头，“抱歉玲玲姐，我眼睛看不见，大概没办法帮你照顾小猫。”

电梯门打开，也打断了我们的话题。

走出大门的那一刻，迎面而来的凉风让我哆嗦了下。

不过空气很好，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。

我揉着鼻子，情绪很难得的平静下来。

“今年是我实习的第一年，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这么乖巧的小姑娘，我喜欢听周杰伦的晴天，喜欢吃巧克力脏脏包，还背着爸妈偷偷养了一只可爱的布偶猫。”

“我用自己大学攒了三年的生活费去旅游了两个月。”

“人生其实很美好，瑶瑶也不要轻易放弃，好吗？”

说到最后一句话时，我感觉到她半蹲在我眼前，轻轻将我抱住，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滑落。

温热的，有点暖。

似乎让我贫瘠的心，在那一刻有了点波动。

我抬起手，小心翼翼回应了这个拥抱。

“玲玲姐，你的共情能力太强了，沈叔叔和妈妈一直说，做医护人员的最好不要有太强的共情能力哦，否则自己会很难受的。”

怀里的人浑身一僵，最后破涕为笑，“年纪不大倒是懂得这么多。”

“今天我是早班，明天早上我给你带巧克力脏脏包，但不能让沈医生知道哦。”

简单绕着湖边逛了会儿，玲玲姐将我送回病房。

她将仪器都检查一遍，确定数据没有异样后，笑眯眯的捏了捏我的脸，轻声安抚，“记得我们的约定哦，明天我给你带脏脏包。”

我笑着回应她。

在病房门合上的那一刻，我强忍了许久的不适爆发。

我倒在床上，浑身疼出一身冷汗。

手死死攥紧被子，喉咙里涌现出越来越多的鲜血。

“咳咳……救……救救我。”

我含糊不清的呼救，无人回应。

不出意外，这是交接班的时间。

我死死咬着牙，摩挲着床边的呼叫按钮。

门外有人经过，发出熟悉的声音，“姐姐是在这里吗，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她。”

“别管她，妈妈带你去吃点好吃的。”妈妈毫不留情拒绝了林软软的请求，脚步声再次离开。

我强烈的求生欲在这一刻忽然就淡了。

摩挲按钮的手收回来，我就那么硬生生的躺在病床上。

喉咙的血还在上涌，脑子已经开始不清楚了。

迷糊间，我好像听到了沈叔叔急切的呼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