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利死的这天，

是榕城新年倒计时的最后一天。

满天的烟花在她的耳边炸开，吵闹的声音渐渐消逝。

唐利躺在结了冰的湖面上，

身子不断发抖，

刚被剜去双眼的眼眶只剩下血淋淋可怖的黑洞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，

她知道，她就快死了，

死在被亲生父母和姐姐生生剜出双眼后。

。。。

清醒的最后一刻，我看见我妈笑了。

记忆力，这是我的妈妈第一次对我笑，我在这甜美的梦里，睡了过去。

冰凉的液体泼在我的脸上，火辣辣的，我痛得叫出了声，然后是刺眼的火红。

我看见父母在我眼前满面笑容，我看见平日厌弃我的姐姐嘴角带着兴奋。

刺痛传来，一把冰冷的刀从我的面颊刺穿进去，从我的眼皮下，将我的眼眶划了个不规则的圆。

我的眼球被生生剜出，我听见我姐兴奋的叫声，我听见父母喘着粗气感谢的声音……

我失去了我的双眼……

应急分泌的肾上腺素使我只剩下麻木的感觉，我摸索着走动，
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的力气用完了，我蜷缩着蹲下、躺下，

好冷……

原来生命消逝是这种感觉。

我，唐利，在二十岁生日这天，终于结束了我在这世上艰难的最后一天。

“这死妮子跑哪去了？”我爸咬牙切齿走在街里的小道上。

我妈跟在他的身后，远远的打着手电筒，“他爸，这可怎么办？人家大师说了，必须在24小时内把这眼球按回去再挖一次，不然糖糖的眼睛治不好啊！”

“知道了死婆娘，那你倒是快找啊！早知道刚才把她绑起来了，都怪你，只顾着糖糖，没看好这死丫头……”

我坐在阎王殿里，看着他俩的背影。

在我的记忆里，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显露出如此焦急的神情。

不对，有过这么一次。

那是我还有学可上的时候……

小学一年级时，我第一次踏进校园，第一次坐在明亮宽敞的教室里上课，第一次结交了新的朋友，她与我分享课外童话书，我幸福得像做梦一样。

然而，当我将这本课外书带回家，夜晚时偷偷打着手电在被窝里阅读时，我的被子被猛得掀开，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愤怒到极点的神情。

我当时只知道，父亲的愤怒是为了我的眼睛，

可我不知道的是，父亲的愤怒，是为了剜我的眼睛。

客厅里，我跪在又硬又冷的地面上。

爸妈坐在对面的沙发上，姐姐叉着双手，紧紧皱着眉头。

“唐利，你这个自私鬼！谁准你半夜偷偷看课外书的！”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，我半个身子歪倒在地，手掌擦破了皮。

“你真的想气死我！”，妈妈连忙按住想要对我再次动武的爸爸，

“唐利，你怎么能半夜看课外书呢？你知不知道，你姐姐连眼睛都没有，你还不好好珍惜！”妈妈严厉的呵斥让我不知所措，

为什么一本课外书，结果会这么严重呢？

姐姐摸索着站起身来，妈妈上前搀扶住她，她拄着盲杖走到我身前，往我的心口上猛得踹了一脚。

我在剧痛之中缓不过神来，下一秒，唐糖尖锐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，

“你的眼睛早晚是我的，现在不听话，明天我就……唔唔……唔”

我妈连忙捂住她的嘴，小声附在她的耳边说几句话，唐糖立刻住了嘴。

她趾高气昂地对我下了最后通牒，

“爸爸妈妈，身体发肤，受之父母。唐利这样子不爱护爸爸妈妈给的身体，那就不要让她上学了，就在家伺候我吧。”

“这样也好，我和你爸都忙，反正她上了学也没什么用。”

“嗯，明天我就去给她退学，所有书一律烧了，通通不准看。”我爸指着我，大声吼道。

我连连讨饶，“求你了爸，我想上学，我会爱护眼睛的！我会好好学习的，求你了爸爸！”

我一下一下把头磕在地上，期望他们会原谅我的错误。却只听到唐糖的一声嗤笑，

“切，傻子。”

从此，我只能在家里照顾大我一岁姐姐的饮食起居。

唐糖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，煎蛋必须溏心，衣服必须用熏香，走路必须不能有一点磕绊。

稍有不顺，轻则打骂，重则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，一关就是一天、两天……。

离我去世已经过去半天了，我坐在阎王殿里，看着我的父母焦急忙碌的背影。

他们在找我，却不是为了我的安危担心，而是担心他们辛苦培养大的容器失去了她原本的作用。

唐糖给他们打来电话，哭着闹着要我给她“死出来”。

我确实已经死了，零下的天气，尸体只怕是已经冻成了冰雕。

我问阎王，为什么我的双眼已经被剜去，仍然可以看见人世间发生的事。

阎王笑了笑，说：“娃娃，你心灵纯净，不用凡尘器官也能视物。”

是吗？若是这样，我怎么没有早早看清爸妈唐糖的真实面目？

画面里，我妈佝偻着背跪在大师脚下，乞求大师作法，延长为我们姐妹俩换眼的时间。

大师摇摇头，“不可，此女非童女，受法器限制，我只能为你们在24小时内施法，若超时，你们女儿的眼疾我再也治不了了。”

我爸惊讶的抬起头“不是……童女？”

“不不，大师，是童女，是童女！我们看她很严的，她是交过男友，不过什么都没发生就断了，真的！”我妈急忙高声解释着。

唐糖在一旁跳脚：“这个唐利，我就知道她跟徐牧尘哥哥那个了！这个贱人！”

我大叫：“我从来没有！为什么？杀了我之后还要辱我清白！”

可是，地狱空荡荡，只有我凄惨的回声。

我爸心疼的抱住唐糖，“女儿乖，爸妈一定为你把唐利找到，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治好！”

唐糖大声哭泣着，“凭什么！凭什么！爸、妈，快给我找到唐利，我要再剜她一次眼睛！”

我爸口中我的的男朋友，只是一个经常在窗边跟我聊天的邻居哥哥。

家里不准我有任何娱乐活动，甚至连看书这种普通的活动都不能进行，更别提电视机了，因为唐糖的眼疾，我家根本没有。

于是，我经常站在窗边解闷，邻居姓徐的哥哥就是在一天一天中和我认识了起来，他告诉我很多新鲜的事物，和他聊天的每一天，我都很兴奋开心。

好景不长，唐糖发现了这一事，并告诉了父母，我被剥夺了最后一扇窗户。邻居徐哥哥也成了我的姐姐唐糖的玩伴。

而我除了为唐糖洗衣做饭，就只能待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发呆。

我的小窗子里，原本有一束光，可唐糖将这最后一束光都掐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