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放下手机，眼底闪过异样的情绪：

“你说什么呢，我就好好地站在这儿，还能去哪里呢？”

他后知后觉看见我的泪水：

“阿瑜，你怎么哭了？”

他抬手为我擦去眼泪，随后将我拥入怀中。

久违的体温让我动容，这几天建立起来的理智与冷漠瞬间崩塌。

我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：

“阿州，我怀孕了。”

他的手机忽而落地。

我努力扬着一抹浅笑，又重复了一遍。

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宛若秋池的眼睛，心里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。

如果孩子像他的话，应该会很好看的。

傅州的神情没有喜悦，没有震惊，也没有厌烦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

半晌过后，他将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肚子上。

“真好啊，我们终于有孩子了。”

“这是你的真心话吗？”

他点点头：

“当然，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。”

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侧脸上，显得他整个人格外温暖而真挚。

我霎时间晃了神。

思绪被拉回到我们热恋的那几年。

二十岁的他即使穿着朴素的白衬衫，也遮不住那双比星空还要耀眼的眼睛。

我仰头看着一闪而过的流星，又戳了戳他：

“你在干嘛？”

他睁开眼，笑着说他在许愿。

“那你许了什么愿望啊？”

“我希望能重振傅氏，然后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。”

他低下头，睫毛颤了又颤：

“阿瑜，咱们以后生个像你的孩子，皮肤白白的，眼睛弯弯的，会奶声奶气喊我爸爸······”

当时的我幸福不已，这大概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吧。

可我却猛地想起，那天在医院走廊上。

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小男孩，一声声地喊他爸爸。

我的心倏然坠落谷底。

傅州抱住我，眼里闪过一抹笑意：

“谢谢你，这些年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，你辛苦了。”

“接下来，我会学着当一个合格的爸爸，让你们过上幸福的生活。”

他从钱包里抽出两张卡放在我的手上。

“阿瑜，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回家，不要亏待自己。”

他的反应是欢喜的，这让我松了口气。

十八岁的徐瑜，绝不愿意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和孩子。

可二十八岁的她，为了来之不易这个孩子，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没过多久，电话又接二连三地打了过来。

傅州挂了几次，面带遗憾地开口：

“公司那边临时处理点事，需要我去处理，今晚可能没办法陪你了。”

以前他经常用这个借口半夜出门，因为信任，我出来没有怀疑过他。

现在想想，是不是每次都是为了见那对母子俩？

“我跟你一起去吧，我在家呆着也无聊，说不定还能帮上你。”

傅州愣了愣，温柔地为我别好散落的发丝。

“大晚上的别折腾了，要把你累坏了我会心疼的，不用担心，我尽快回来。”

我扯出一个笑容，轻声答好。

他点了点头，转身出门了。

他在说谎，我都知道的。

看他毫无表演痕迹的模样，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说谎，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

我开车悄悄跟在他后面。

傅州开车很快，我好几次差点跟丢。

如果不是他几次停车买玩具和甜品，或许我也见不到那让我为之心碎的场面了。

许芸和孩子在公寓门口等他。

一见面，他们径直奔向傅州，用力扑进他怀里。

傅州将他们紧紧搂住，像接住了稀世珍宝。

路灯下，一家三口的相互依偎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。

仿佛是真正的一家人。

而傅州法律意义上的妻子，却像一只老鼠一样，躲在阴暗处偷窥别人的幸福。

多么讽刺啊。

我在那棵梧桐树下站了很久。

久到冬天的第一场雪落在我的头发上，肩上，和身上各处。

傅州一整夜都没有回来。

在他们一家团聚的时候，我窝在棉被里烧的迷糊。

窗外的月色晃晃悠悠，我已分不清眼前的画面究竟是回忆还是梦境。

我和傅州相识于高中校园。

那时的他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之骄子，集富家少爷，学霸校草各种光环于一身。

而我是农村出身，与他云泥之别。

若不是和他成了同桌，我们这辈子本不该有交集。

我有些近视，家里没钱买眼镜，再加上位置靠后，上课只能眯着眼去瞅黑板上的字。

他发现了这点，主动向老师提换到前排去坐。

少年说话总是带笑，他侧头看我：

“有难处就说出来，我们是同桌啊，互帮互助是应该的。”

自那后，整个高中三年，我的余光里都是他。

高考结束后的那场同学聚会上。

他喝了很多酒，倚在栏杆处看风景时，他说：

“徐瑜，我喜欢你。”

我低着头，无所适从地捏着手心。

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，他喝醉了，说的话不能放在心上。

见我没有回应，他也不恼。

自顾自地说了好久，声音越来越低，带着几分沮丧。

“徐瑜，我现在才表白，是不是太晚了？”

不晚的，只要是你，任何时候都不会晚。

我是这么想的，也就这么说出来了。

那晚之后，我们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。

后来，傅州的父亲病逝，集团资金链出了问题，傅氏集团被迫宣告破产。

一夜之间，他从天之骄子跌落凡尘。

那段时间，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。

直到某一天，他面色灰白，垮着肩膀站在我家门前。

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：

“我们分手吧，我不想耽误你。”

我红着眼骂他王八蛋。

泪水一颗一颗地落下，怎么擦也才擦不干净。

“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你的钱吗？我告诉你，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，不管你是少爷还是乞丐，我都认定你了，别想把我赶走！”

他上前，轻轻地给我抹眼泪。

“阿瑜，不要哭了，我只是不想你跟着我吃苦·······”

我坚定摇了摇头：

“只要和你在一起，我什么都不怕。”

傅州说的没错，振兴傅氏的路，真的很难走。

漏风漏雨的地下室，吃不完的泡面，负债累累·····

现实的难题通通摆在我们面前。

傅氏刚有起色时，遭遇投资人刁难，一杯酒一万，傅州拉了两百万的投资，那晚他硬是喝到胃穿孔进了医院。

我挺着三个月多的肚子替他主持大局，不得不奔波在多个酒局之中，孩子最后没有保住。

傅州赶来时，医生说我孕期饮酒过度，以后怀孕会有些困难。

他将头埋在我的怀里，眼泪打湿了我身上的病号服。

他说对不起。

他说别信医生说的话，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，一定一定会有的。

眼前光影流转，再睁眼时，身上依旧滚烫不止。

我看了眼空荡荡的房子，心里仅存的最后一点期待，也都灰飞烟灭了。

我费力地穿好衣服，开车去了医院。

却不想，我竟然再一次遇到了许芸和那个孩子。